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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宿處,陳同袍即喚來二位書辦,命他們將今日之事口述一遍,由自己提筆來寫奏章。
一書辦道:“晏相併未曾叫大人隨時請示,日間只是發生了些小事,不足呈稟。若頻頻勞及朝廷,不自主定策,則這新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施行下去。”
“你們竟以為這是小事?”陳同袍帶著少許的慍色,輕輕瞥了眼他們,“凡是興辦學校,必先過問學田,此事一旦決斷,便牽一髮而動全身,不可輕視。交到朝裡面處置,沒有任何不當。”
那書辦不以為然,另一個便冷笑道:“陳大人,確立學田的事固然要緊,但現今是兩個刁民霸佔田地,不肯出錢,已明犯了本朝王法,大人依律懲治,有何不可?我看,可以直接將田權收回,不必看別人的臉色!”
還未等陳同袍作答,一個書辦又道:“晏相既給了您監學官的名號,就該負起應有的責任!得了如此大權,卻還這般畏首畏尾,恐怕大人不是因為事情難辦,而是根本不想施行新政吧!”
這番話如同一把銳利的尖刀,它於此時此刻突然出鞘,朝著陳同袍的心口刺去,叫人猝不及防!
兩個書辦興奮地瞪大了眼睛,仔細觀察著陳同袍的反應,他們以為,這足以制其死命了。
但陳同袍並未顯露出一絲惶恐,他不是故作鎮定,一切動作都是在自然而然地進行著,稀鬆平常,沒有任何僵硬的表現。
他似乎什麼都沒有聽見,只從筆架上取了一枝竹筆,和鎮尺一起‘啪’地摁在一張白紙上,微微抬頭,笑著與二人道:“請。”
“請、請什麼?”兩個書辦愣住了。
“請你們寫奏文啊,”陳同袍捋著紙說,“上表中書省,言我不堪重任,把本官的監學給免了,然後就由你們代朝廷厲行王法,豈不兩全其美?”
“小人們只是進言直諫,絕無他意,陳侍郎如此威脅,有失為官之道。”二書辦齊聲答道。
“不不不,本官何曾威脅過二位,,”陳同袍連連擺手,“汝等覺得本官做事不妥,把我撤了便可,大不了坐罪下獄,任你們在此自主決策,無人拘束。”
兩個書辦面面廝覷,密密麻麻的汗珠照得額頭髮亮。他們沒想到陳同袍的膽子如此之大,竟會輕易地拿自己的前程命運作賭注,顯得滿不在乎。
可這兩人卻沒這個膽氣,況且為了縣裡的兩個鄉紳地主,就去得罪整個朝廷,他們也不理解陳同袍這樣做的目的,只好任著他的心情了:“那就……悉聽尊便,我二人不會再多嘴一言一語。但監學如若存心毀壞新政,便恕我等不能合作。”
陳同袍笑道:“這個你們大可放心,本官與晏相沒什麼糾葛,善政當然要推行下去。可是方法需有講究,不得胡來,還請諸位莫生懷疑,以免亂了自家人心。”
二書辦因此無話可說,便依遵吩咐,將今早學堂上的對話一一敘述,讓陳同袍封好了奏書,明日即叫當地郵人快馬啟程,送稟京師。
幾日後,晏溫終於接到了這封奏章,他先把別地的急報文書擱在一邊,默默地取了這奏報看了一遍,扼其精要,大抵在最後一段:‘一,掌學田者不肯擴建縣學,請朝廷發文定奪;二,各州縣與鄉紳相互通氣,難以制約,風氣一時不易改,望中書以緩行之。’
晏溫看後,頓時眉頭不展,低頭沉思了半天,才把公文交與洪、李二人看:“你們瞧瞧,僅僅一個曲阜,就阻礙了新政的腳步,這個如何了得?”
李文守道:“晏相休要心急,這些地方紳士既然能獻出學田,資育學子,必非貪婪之徒,只是抱殘守缺,不能目及遠景而已。待風氣一開,他們自然誠心相助。”
晏溫鼻子裡‘哼’了一聲,捋須嘆道:“李參政有君子之器量,自然看著他們心善,可惜他們沒有這份心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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